慧极必伤,还是做个幻想家吧

车裂

我们什么都知道,又什么都不知道。

L先生早在很多年前问过我:

“你没有遗恨的事吗?”

彼时我同他玩笑过去,而如今已快记不得他的样子,我反而觉得,是该给什么人一个交代。

“怀念的事有很多啊,有春天带着土腥味又有点眯眼的骤雨,有夏天黏糊糊的空气,有秋天忽冷忽热到不知穿什么的温度,有冬天咯吱咯吱的雪声,有总是会不知道从哪儿沾上手掌的泥灰,有某个时候不小心捏碎的蜗牛,朗乡的高塔,白沙的林区,还有天津的游园,以及自己的声音和眼睛。”

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们从怀念变成后悔,又从后悔变成遗恨呢?几天?几个月?几年?

大概是从第一次梦到牙齿松动脱落开始吧——嗯,那应该已经有18年了。这个景象,就如同每晚被什么人特地安排用来惹人烦心的恶意节目,准时相约在每一个悲喜的梦里,坚持之久,就连自己都感到惊讶。不过时过境迁,我倒也已经适应了,更从惊醒后赶紧舐下牙齿,变成偶尔想着——不如什么时候给它都敲掉好了。

不过题外话,哪怕过去这么久,我都不知道这梦究竟代表什么意思。

而后又过了多久呢?——种种更加饶有趣味的变化终于发生在现实里(笑)。

因为同样在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总会闻到依稀的铁锈味,从偶尔莫名其妙冒出的一缕,到铺天盖地的一大片。而与味道相伴的,似乎眼睛也总会看到些扭曲的画面——嗯,是词面上的扭曲,没有形容的含义在。

就如同:楼宇在根基上歪扭,又在下一层摆回正轨,而在顶层呢,则是怎样都看不明白的、与漩涡状云彩搅在一块儿的尖角。树木,灯杆,人,亦如是。

我当然记得它原本是什么样子,就像我原本记得茉莉的余味、海边的咸腥、还有土豆淀粉的味道一样,混合着锈味,它们都不令人厌恶。哪怕已经因烦心、又或是眩晕吐过多少次,都不失为饶有趣味的体验。

好在我的听力与味觉一直很好很好,所以谁也未曾知晓这些类似病状、又类似缺陷的经历。毕竟,谁也不能替我们去闻,而又因为一直戴着眼镜,看不清也总能用度数不对蒙混过去。

看,你得承认:明明有事却说没事,这样“骗人”,再看他们或毫不在意、或忧心忡忡的样子,也有意思至极不是吗?

况且,拜它所赐,晴朗的夜晚,好像总是能看到流星似的,浪漫非常。

小时候听人说聊斋如何恐怖,于是在《考城隍》里读到了“有心为善,虽善不赏,无心为恶,虽恶不罚”这么一句。

于大多数人而言,这似乎是对的,甚至不需要开口发问。而有心之恶呢?同样无需问人于左右,这已然是不可被自己宽恕的。

嗯,这句算是告解,唐突,而却不得不把它放进这里,时间总是与我为敌,没办法,见缝插针咯。

其实也可以说算了,不管怎样,日夜惶恐与辗转反侧行将结束,我应许之事,哪怕力所不能及,也几乎竭尽所能地做到了,于人于己,了无憾事,空留遗恨。可憾事尚且可补,遗恨追之莫及罢了。

在最后,好像还要说点儿什么落幕致辞?可要说些什么呢?似乎在不同时刻,已经讲过了太多次不同的道别。

《枇杷》里的“容首 桂圆 仰月 绚素 柔荑 容趾”

《黄金时代》借萧红之口的“‘我吗?我的命运不是明摆着吗,我将孤独终老。’”

《霸王别姬》的“人还是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。”

又比如

《爱》里的“‘我爱你,用恨你的方式表达。’”

《罗生门》里的“如果在和自己交流,会相信自己吗?”

《攻壳特工队》里的“破而后立,向死而生。”

甚至在《遇见市》里,幻想着做过了店主和父亲,夫复何求呢?(笑)

哦对了,当然也少不了“骤雨倏停,黧歌缓起。肤粟股栗,毛发悚然”。这些年忘记什么,也不会忘了《黧歌》吧。

所以你看,这肢体,躯干,脖颈,头颅,都是我,车裂之刑,不过尔尔。

还真是的,确实以前已经讲过这么多了。其实再多一句大白话,也未尝不可,不过还是留到最后一篇吧,不急,还有点儿蛮纠结的决定未想好。
毕竟戏精的基本素养第一课,就是仪式感。

又及:如果世人都不曾后悔,那该是多空虚无聊而富足安乐的世界啊。套用《无间道》里的一句话,“现在我放下了,你该为我高兴。”但别是真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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